序

1
年底忙，又加上歲數(shù)大了，精力不濟，這篇序言，打算偷點懶。能摘就摘，能抄就抄（抄自己的），能略就略，能減就減，好在文無定法嘛！
重啟2019年的一段美好記憶。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早在四年前，我就委托編劇工作坊學員、青年劇作家張燕小朋友編好了這本國家藝術基金藝術人才培養(yǎng)資助項目《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學員作品集》（上、下卷），拖了這么長時間才想到要出版，我的學生們一定心存疑惑：爺爺，這是什么原因啊？
是啊，這是什么原因呢！
哈哈，這一次爺爺先不告訴你們，自己猜！

2
重啟2019年的一段美好記憶，先要說說工作坊。不過，這個話題每年要重復好多次，多說無益，但考慮到一定有很多朋友第一次聽說，那還是再嘮叨幾句，就從最近一期上海學校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招生簡章中摘一段文字：

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由國家萬人計劃教學名師、第三批全國黃大年式教師團隊中國編劇學教師團隊負責人、上海戲劇學院二級教授陸軍創(chuàng)立。該工作坊在總結(jié)上海戲劇學院編劇教學傳統(tǒng)的基礎上，將編劇專業(yè)四年本科教學中編劇理論與技法的核心課程濃縮提純?yōu)榘僮謩。☉蚝耍�、千字�。☉蜓郏�、萬字�。☉蝼溃﹦∽鞣ǖ挠柧毮Ｊ�，通過培訓讓學員在短期內(nèi)把握編劇技術精髓，直接作用于編劇實踐，在原有基礎上有效提升創(chuàng)作技能、專業(yè)水準與人文素養(yǎng)。
作為一種新型的編劇教學法，工作坊自2016年至今的八年間在國內(nèi)外行課近20輪（含短訓班），受訓學生近千人，學員創(chuàng)作百字劇、千字劇、萬字劇逾千部。工作坊曾作為上戲與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聯(lián)合培養(yǎng)編劇專業(yè)研究生教學主干課程，指導哥大研究生創(chuàng)作12部作品并全部搬上舞臺，被哥大學生認為創(chuàng)造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教學項目。

如果覺得這樣的介紹過于空泛，那就再引用一段2016年首期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陜西學員、青年劇作家劉先生的感言：

一二三，百千萬，
這個課程不一般，
說是魔鬼來訓練，
魔鬼一來小半年。

百字劇，小概全，
先從生活找片斷。
新奇巧絕意在先，
然后方有百花艷。

兩只母雞命運懸，
觀微知著不簡單。
巧思凝聚看大千，
慢慢生長成大觀。

千字劇，寫場面，
又喜又怕真叫難。
十萬未還又借錢，
你說難辦不難辦。

韭菜葉子牙縫粘，
說與不說真麻煩。
張三李四尋常見，
換你自己就凌亂。

盤腿打坐食難安，
熬更守夜只怕晚。
紙上談兵還覺淺，
自導自演新空間。

大叔孩子論長短，
直言無忌才是緣。
良師逐個細評點，
字字句句肺腑言。
紅樓討論不算完，
微信群里接著談。
痛苦歡樂金不換，
只緣身在百千萬。

魔鬼訓練有真言，
唯在戲核與戲眼。
有核無眼難好看，
有眼無核魂不安。
有感才有表現(xiàn)欲，
有痛才有真情感，
有悟才有哲思傳，
有光才有溫與暖。

好戲標準有三點，
從此牢牢記心間。
真實永遠是關鍵，
莫存僥幸少偶然。
生動才得觀眾緣，
否則戲劇為哪般?
獨特最是如夢幻，
世間唯有這一款。

一二三，百千萬，
得遇明師天地寬。
能力還差八丈遠，
眼前有路不孤單。
交流切磋勤實踐，
期待來日賦新篇。

或者，再補充一段來自官方的同行評價。
自2016年至今，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先后獲評國家藝術基金人才培養(yǎng)資助項目、全國藝術碩士研究生在線示范課程、上海市文教結(jié)合資助項目、上海市高校本科重點教學改革項目、上海市研究生教育綜合改革項目、上海市課程思政研究生教育示范課程、上海市課程思政研究生教育示范團隊、打響上海文化品牌工作創(chuàng)新案例等榮譽與項目。
上述介紹，溢美之詞多了些，那就隨便打個折，湊合著看吧。

3
重啟2019年的一段美好記憶，再說說這個班的情況。
2019年春天，我和我的編劇學教學團隊，在上海戲劇學院迎來了28位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年編劇，國家藝術基金藝術人才培養(yǎng)資助項目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正式開啟。
從工作坊第一次行課至今，我和我的團隊在教學過程中積累了不少成功的經(jīng)驗，但是這一次的28位學員是歷屆學員中水平最高的一屆，他們大都有著全國各地不同高校的專業(yè)學習背景，雖然年輕，但都已經(jīng)走上了職業(yè)化道路，創(chuàng)作方向上也是話劇、戲曲、音樂劇、電視劇、電影各個門類都有涉獵，對于這樣一個相對高水平的學員隊伍，應該怎么帶？能不能罵？要不要放水？不客氣地說，對我這個教了三十年編劇的老爺爺而言，這些都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是，一直以來，編劇工作坊主要的教學對象是兩類，一類是戲劇學院在讀學生（不分專業(yè)，不分界別，不分層次）；另一類是面向社會，對未寫過劇本的人或劇本寫作初學者進行培訓。在任何一個城鎮(zhèn)的街道，任何一個時間段，從行人中隨意截取10名、20名受過中等以上教育的年輕人，進入我的工作坊學習十天半月，我保證他一定能寫出戲來，當然，不能保證他能寫出好戲。這段話我在不少場合都說過，雖然有些張揚，但絕沒有瞎說。而今天我們所面對的是一群大都受過高等教育專業(yè)訓練，有較多戲劇創(chuàng)作成果的青年才俊，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還有用嗎？
所幸的是，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磨合，110天后，每一位學員如期交出了5個百字劇、3個千字劇和1個萬字劇，后來這些作品也大都得到了令人滿意的驗證。如張丞的小劇場實驗昆曲《反求諸己》，張燕的音樂劇《Amanda的三十八歲生日》（音樂劇《夢想成真》），王娟的兒童劇《讓我們蕩起雙槳》、獨幕劇《村長就是一根筋》，王瑋的電影《三灣改編》（話劇《井岡山的斗爭》），等等，都已經(jīng)陸續(xù)在全國各地上演并得到了業(yè)內(nèi)外的肯定，這也讓我和我的教學團隊倍感欣慰。

4
重啟2019年的一段美好記憶，還要說說這個班的教學情況。
與每期工作坊一樣，按照我的教學設計，學員先是進入百字劇訓練環(huán)節(jié)。要求每人根據(jù)經(jīng)典作品仿寫五個百字劇，之后再原創(chuàng)五個百字劇，然后進行課堂交流。課堂交流有個人自述、同學互評、老師點評三個環(huán)節(jié)，點評的核心議題是：是不是百字��？好還是不好？為什么不好？怎樣才算好？怎樣才能更好？
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被戲稱為魔鬼訓練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一上來在百字劇訓練環(huán)節(jié)就把絕大多數(shù)學員逼得走投無路、懷疑人生（學員語）。因為達標率很低很低、優(yōu)秀率逼近于零，來自全國各地已經(jīng)小有成就的青年編劇們也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打得遍體鱗傷，紛紛懷疑自己是否入錯了行！好在，他們熬過來了，最后作為結(jié)業(yè)作品提交的百字劇相比最初有了明顯的進步，而且在整個教學過程中甚至是之后，時不時會有學員在微信群里提交百字劇，期待得到來自老師和同學的肯定或者批評。生活是大海，素材堆積如山，百字劇就是鼓勵編劇要在大海里撈那根針，要在群山中找那塊玉，或許一輩子都撈不到、找不到，但是知道要去找，比找不找得到的結(jié)果或許更加重要。
緊接著的第二輪折磨是千字劇訓練。在這里，怎么選擇題材、怎么設置沖突、怎么安排動作、怎么塑造人物、怎么設置場景、怎么系扣解扣，所有屬于編劇手藝的核心技巧都需要不斷碰撞，不斷打磨。
在千字劇的訓練環(huán)節(jié)我設計了命題創(chuàng)作，若干精挑細選的題目對應三種訓練目標：把不可能變?yōu)榭赡埽�簡單問題復雜化，變化才是戲。
把不可能變?yōu)榭赡軐�應的題目一：《借錢》，張三欠李四10萬元，10年未還。今天是臘月廿八，說好上門還款。張三提了一只臘豬腿來到李四家，卻不是還錢，而是還要開口再借10萬……題目二：《分手》，張三約見李四，打算今天攤牌：兩人分手。而李四蒙在鼓里，一見面就興沖沖地說，好不容易托人將最合適的婚禮飯店訂好了……簡單問題復雜化對應的題目《流浪狗》《門》和變化才是戲?qū)�應的題目《互換》……
幾乎每一個命題創(chuàng)作都是編劇領域的高難度動作，完成好了都可以成為一個有意思的劇本，或者一個有亮點的片段，所以稱之為戲眼。高難度的題目、高強度的訓練、高曝光率的交流分享，加上老師們一針見血的批評和毫無保留的建言獻策，一場場實戰(zhàn)在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頻繁上演。希望學員們通過這樣的艱苦磨煉來迅速提升技術能力，有效賦能意志品質(zhì)，在通往合格乃至優(yōu)秀編劇的成長道路上邁出堅實步伐。
萬字劇訓練好比南山放馬，相比前兩個環(huán)節(jié)要輕松許多，同學們可以自由選擇題目進行創(chuàng)作，在兩個集中培訓階段中間的一個多月里完成，時間也相對比較充裕。在萬字劇的點評環(huán)節(jié)，我延請了很多業(yè)內(nèi)專家一起參與，每位學員都要閱讀其他同學的作品，在專家點評同學作品的時候，學員可以結(jié)合自己的閱讀感受間接地獲益。
百千萬字劇編劇工作坊顧名思義，到萬字劇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就該大功告成了。但是，為了讓學員們更好地感受舞臺藝術的魅力，工作坊還有一個壓軸的保留項目，就是讓學員把自編的劇本搬上舞臺。在結(jié)業(yè)儀式前一晚，由所有學員自編自導自演的總題為張三、李四、王五的匯報演出在上戲新空間隆重上演。這一次，他們不僅是編劇，還是導演、演員、舞美、燈光、服化、舞臺監(jiān)督……會演讓學員有機會置身舞臺中央，更充分地體驗戲劇藝術的魅力，學員之間也通過排戲演戲有了更多的交流，曾經(jīng)甘苦與共，來日后會有期。這一場匯報演出也可稱之為編劇工作坊培養(yǎng)模式的戲眼。

5
重啟2019年的一段美好記憶，還應該說說這本集子中所有作品的來歷。
入選的作品中，百字劇、千字劇合集全部是課堂作業(yè)，或者說全部是命題創(chuàng)作同題寫作的產(chǎn)物。萬字劇合集的情況要復雜些，有些劇本與工作坊直接有關，或構(gòu)思萌生于此，或劇稿完善于此；有些劇本與工作坊間接有關，或主題開掘得益于此，或人物塑造受力于此�？梢钥隙ǖ卣f，這些作品中沒有汰浴蟹（指將外面捉的蟹放到陽澄湖里浸幾天，冒充陽澄湖蟹拿出來賣的蟹）。因為陽澄湖里浸幾天的汰浴蟹，對蟹的生長、形態(tài)、品質(zhì)不可能產(chǎn)生影響，但學員在工作坊期間，師生之間、同學之間，觀念碰撞，技術磋商，取長補短，相得益彰，必定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都有所影響。何以見得？再偷一次懶，引用這一期上海學員、青年劇作家張女士的一段感言為證：

這個戲人物的動作在哪里？！
這樣的構(gòu)思連常識、常情、常理都不符合。
沖突質(zhì)量呢？！
為什么你們的殼這么硬！
建議你們將腦海里儲存的編劇經(jīng)驗暫時全部清零，我們重新開始！
第一，找戲核；第二，找戲核；第三，還是找戲核！就算是上當受騙，看在爺爺真誠的面上，你再試試，好嗎？
你如果再堅持這樣創(chuàng)作下去，即便成功也只是偶然。
這個作品沒有寫好，專家給予高度評價那是客套……
你不改變現(xiàn)有的劇作思維慣性，再寫30年也是這個水平！
陸老師在編劇工作坊行課過程中說的這些話，從講臺前飛到學生心口，一刀扎下去，不可謂不鋒利，魔鬼教頭的名聲就是這么來的。但是我與我的伙伴們，幾乎是第一時間領會了這個老爺爺?shù)牡蹲幼�、豆腐心。為了贏得陸老師的一句有點意思了還不錯有進步，我們努力走出自己的創(chuàng)作舒適區(qū)，不停地嘗試，努力地突破，在被陸老師和他的團隊否定之前先否定自己。同學們?yōu)榱粟s第二天的作業(yè)，常常會寫到深更半夜，茶飯不思，備受煎熬。學員之間也是惺惺相惜互相幫助，在共同的磨煉中收獲了真摯的友情，當然，還有那一個個越來越精彩的劇本，以及也許會受益一生的戲劇觀與劇作思維方式。

事實上，如果你仔細品讀這兩大本作品集，也一定能在字里行間隱約窺見工作坊教學理念的要義，依稀辨析每一位學員努力攀爬的身影。我相信，在編劇工作坊所經(jīng)歷的這一切，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學員的每一次劇本創(chuàng)作。這也是汰浴蟹與游泳中學會更好地游泳的區(qū)別。

6
年底忙，又加上歲數(shù)大了，精力不濟，這篇序言，打算偷點懶。能摘就摘，能抄就抄（抄自己的），能略就略，能減就減，好在文無定法嘛……
可是，沒想到，重啟2019年的一段美好記憶，原準備用一兩千字交差的短序，竟又拉拉扯扯寫了這么多。
最后想說的是，本書得以出版，一要感謝教學團隊的勠力同心；二要感謝全體學員的理解支持；三要特別感謝張燕小朋友的傾情付出！
對了，還有一個遺留問題，這本書為什么要拖這么長時間才出版��？
哈哈，其實答案就在我開頭說的那幾句話里。不信，你再去看看。
小朋友，你看到了嗎？

陸 軍

2024年1月16日于江虹陋室